欧盟的27个成员国如果统一成为一个国家,那么这个国家会在国际上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呢?要弄明白这点有必要先弄清一个国家的国际地位究竟是由什么决定的。事实上决定一个国家在国际上的地位有两大要素:一是这个国家的地理位置、资源储备等先天的自然条件,二是这个国家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政治动员力、社会组织力等后天的社会条件。前者是成为大国的基础条件,所以无论科威特、瑞士这样的国家人均收入有多富裕也不会被视为是国际事务中具备影响力的大国。
然而仅仅有基础只代表取得了角逐大国地位的资格,而不代表必然会成为一个大国。近代史上的旧中国以及沦为英国殖民地的印度就资源禀赋而言难道不具备成为一个大国的资格吗?如果一个国家空有资源禀赋,然而在政治、经济、社会等各方面的发展均乏善可陈,那么这样的国家只是一个空有规模体量的大国而不是国家综合实力上的大国。一个国家的规模体量、自然资源、地理位置等先天条件是构成其综合国力的重要基础,但并不是说体量大、资源丰富的国家就一定国力强大。
欧盟的27个成员国绝大多数是发达国家,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普遍不错,唯一的缺陷在于欧盟各国在国际面积、人口规模上相对有限,所以欧盟成员国如果要在国际上与美、中、俄这种拥有大洲级体量的国际单打独斗地竞争就会始终面临资源禀赋、战略纵深等方面的先天缺陷。那么如果欧盟成员国统一成为一个国家是不是就能改变这种状况呢?在表面上看起来似乎的确如此。欧盟一旦统一将成为一个国土面积平方公里、人口5亿多的国家。
这个国家在国土面积上将超过印度,成为仅次于俄罗斯、加拿大、中国、美国、巴西、澳大利亚的世界第七领土大国。这个国家在人口规模上会超过美国,成为仅次于中国和印度的世界第三人口大国。这个国家在经济总量上会超过中国,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经济大国。这个国家将会拥有43.5亿亩耕地,超过美国28亿亩的耕地面积,达到我国耕地面积的两倍。作为欧盟两大主导国家的法国和德国一个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和有核国家,一个在国际科技经济领域有较大影响力。
即使是在欧盟体系内相对次一级的意大利和西班牙也是全球为数不多的拥有航母的海军强国。目前全世界只有中国、美国、俄罗斯、欧盟、日本、印度六家拥有自主导航系统:中国的北斗系统、美国GPS系统、俄罗斯GLONASS系统、欧盟伽利略系统是全球导航系统,而日本和印度自主导航系统是区域导航系统。尽管欧盟的伽利略系统相比中国的北斗系统、美国GPS系统、俄罗斯GLONASS系统存在一定差距,但全世界只有四家拥有自己的全球导航系统,欧盟能跻身其中本身就是实力的证明。
如今的欧盟本身是全球一超多强格局中不可忽视的一大强势地缘势力,然而欧盟目前的国际影响力主要集中于社会经济领域,在政治军事领域尽管也具备一定的国际影响力,但欧盟在国际政治军事领域的影响力和美、中、俄三个巨无霸是不在一个量级上的。如果欧盟能统一成为一个国家,那么就可能成为在政治、经济、军事等各领域与美、中、俄并驾齐驱的大国。这无疑将对目前的国际格局造成根本性的影响,然而欧盟真要统一却并非易事。
首先美国不希望看到欧盟统一。早在上世纪80年代世界格局就呈现出“政治上两极、经济上三极”的特点:所谓政治上的两极当然是指美、苏两个超级大国,至于经济上的三级则是北美、西欧、日本。欧共体已然逐渐具备在经济上与美国分庭抗礼的实力,然而欧洲联合并未就此止步:年欧共体各国签署了《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由此宣告欧共体正式升级成为欧盟。年7月欧元成为欧元区唯一合法货币,这种欧元区的统一新货币的诞生对由美元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无形中构成了一种挑战。
欧盟在加强成员国之间纵向合作深度的同时也致力于成员国数量的横向扩张:年5月1日马耳他、塞浦路斯、波兰、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10国正式加入欧盟。年7月1日克罗地亚加入欧盟后欧盟已发展成为有28个成员国的国际组织。截至年欧盟的经济总量已达到18.万亿美元。这是个什么概念呢?作为世界最大经济体的美国的经济总量约为20.5万亿美元,也就是说欧盟的经济总量已然达到美国的90%以上。
年11月6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在凡尔登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百年纪念活动时呼吁建立“欧洲军”。如今欧盟已然在经济领域对美国的世界霸主地位隐隐构成挑战了,如果欧洲各国再打造一支统一的军队,那么美国真就要寝食难安了。美欧关系的复杂性就在于:这是一种既合作又竞争的博弈关系。美欧之间存在竞争关系不假,但与此同时我们也不能过分夸大这种竞争关系,毕竟欧盟绝大多数成员国还是美国的盟友,在国际事务上这些国家大多数时候还是会附和美国的战略意图。
至少在共同面对俄罗斯时美国就需要欧盟保持一定的实力。多年来西方国家的东扩战略一直采取的是两条腿走路的模式:通过北约的东扩在政治上挤压俄罗斯在东欧的传统战略空间,通过欧盟的东扩在经济上挤压俄罗斯在东欧的传统市场范围。欧盟和美国的关系是既合作又竞争,事实上欧盟和俄罗斯的关系也同样如此:一方面俄罗斯出于遏制主要战略对手美国这一目的与德国等欧盟成员国有着广泛的合作,然而另一方面俄罗斯和欧盟同样存在地缘竞争关系。
欧盟和美国再怎么竞争好歹还是盟友关系,然而欧盟和俄罗斯之间的矛盾却是长期性结构性的。俄罗斯出于制衡美国的动机会与欧盟保持一定的合作关系,然而如果欧盟成为一个统一国家无异于在俄罗斯西部又崛起一个强势对手,那么俄罗斯会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吗?所以俄罗斯对欧盟的外交策略是又打又拉:当欧盟和美国发生冲突时俄罗斯往往就会深化与欧盟的合作,然而俄罗斯是绝不希望看到欧盟成为一个统一国家这种事发生的。
美国不希望看到欧盟统一,俄罗斯也不希望看到欧盟统一,与此同时欧盟成员国之间也还存在诸多矛盾。英国脱欧在某种意义上其实反映的是欧洲一体化进程中诸多潜在深层问题的:事实上在欧盟的持续扩张过程中早就潜伏下诸多深层问题,在英国脱欧之前欧盟成员国之间尽管对欧盟的某些具体运作条款有争议,但总体上看欧盟无论是在横向规模或是纵向的合作深度上都是不断加深,然而英国脱欧开启了一个先例就是欧盟首次出现成员国减少的现象。
在此之前尽管从未有成员国退出欧盟的先例,然而实际上欧盟成员国之间客观上还是存在诸多矛盾的。英国脱欧既有自身特有的原因,也是长期以来欧盟潜伏问题的爆发:就英国自身来看这个岛国其实一直和欧洲大陆国家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同时英国与美国还维持着一种特殊的外交关系,而作为欧盟前身欧共体成立的初衷就是尽可能维护欧洲独立于美、苏两极之外的话语权,当英国试图加入欧共体时就曾被法国视为美国安插在欧洲的内奸而加以拒绝。
尽管在经过一番波折后英国加入了欧共体,然而在此之后英国与欧洲大陆国家的关系仍是纠结的——这其中典型的例子就是英国并没加入欧元区。如果说这些因素都是英国所特有的,那么接下来我将要说到的问题可就不是英国特有的了,甚至可以说这些问题的存在使欧盟在未来不确定的阶段存在一定的解体风险:欧盟说到底只是一个国际组织,而加入该组织的国家有各自不同的国家利益。欧盟的东扩使大量原东欧华约阵营的国家成为欧盟成员国。
尽管这些国家大多数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转型以来经济发展迅速,然而比起老牌欧盟成员国仍有较大差距。由于欧盟成员国之间的人员是可以自由流通的,于是大量来自东欧新成员国的移民开始涌入英、法、德老牌成员国,使这些老牌成员国背上了沉重的负担,事实上这也是英国脱欧的原因之一。与此同时南欧的希腊、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等几个所谓的”欧猪国家“在经济危机中可没少拉整个欧盟的后腿,如果说我们从更深的层次来看就能发现欧盟内部存在深刻的东西南北问题。
所谓东西问题就是欧盟内部原有的西欧发达国家和东扩后加入的新兴国家之间的矛盾。这个问题表面上看是一个经济问题,事实上有着更深的民族文化背景。欧盟东扩后新近加入的中东欧成员国大多数在人口结构上以斯拉夫族裔为主,这就和以日耳曼族裔为主的西欧国家形成了一定的隔阂。在欧盟东扩的大背景下这种隔阂一度被掩盖,然而经济问题使这种心理隔阂重新释放出来:西欧发达国家面对从中东欧涌入的斯拉夫穷亲戚们总是会在心理上有一定排斥感的。
除了这一东西问题之外欧盟内部还存在南北问题:古代欧洲的文明是发源于濒临地中海的南欧地区的,自古以来这一地区就和邻近的中东、北非地区有频繁的民族交流融合,所以南欧人的血统其实是相对比较复杂的;相比之下北欧在古代受制于严寒的气候直到很晚才得到开发,所以北欧基本上就是以日耳曼人为主,血统相对比较单一。从公元3世纪起日耳曼人趁罗马帝国衰败的天赐良机不断向南蚕食罗马的领土,直到最终彻底灭掉西罗马帝国。
之后日耳曼人横扫整个西欧,势力最远到达过北非地区。今天英国、荷兰、瑞士、德国、卢森堡、比利时、列支敦士登、奥地利、丹麦、挪威、瑞典、冰岛这些国家的人口都以日耳曼人为主;相比之下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希腊等南欧国家则较多保留了古希腊-古罗马时代的希腊、拉丁血统。尽管欧洲的文明起源于南欧,然而西罗马帝国灭亡后统治欧洲的是来自北欧的日耳曼人,从此南欧在政治上不得不附属于北欧。大航海时代到来后欧洲的贸易航线从地中海沿岸转移到大西洋沿岸。
至此南欧继失去政治上的主导权后又失去了经济文化上的优势,从此北欧人就形成了一种对南欧人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使北欧人长期以自己的金发碧眼为荣,这种氛围后来甚至也感染了南欧人,以致于以黑发黑眼为主的南欧人自己也觉得北欧的金发白人血统更高贵。在整个欧洲范围内英国王室、荷兰王室、比利时王室、卢森堡王室、塞尔维亚王室、保加利亚王室、罗马尼亚王室、希腊王室、俄罗斯皇室都曾引入过德意志王公的血统。
欧盟的南北问题和东西问题一样肇始于民族文化隔阂,但最终是由经济问题所诱发的。事实上欧盟内部一直存在两大不同的经济体系:一种以德国和北欧国家为代表,一种以希腊、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等南欧地中海国家为代表,两种经济体系之间的摩擦使欧元区存在分裂为南、北两大区域的风险。其实这种风险早已表现出来:年9月当欧元区财长在布拉迪斯拉发讨论希腊改革进程是否符合债权国要求时7个南欧国家却在雅典召开反紧缩政策峰会,这实际上正是欧元区南北方之间矛盾的反映。
如果欧盟成为一个统一国家,那么世界格局将会由美、中、俄三足鼎立的格局演变为四国称雄。如今全世界尽管有两百多个国家和地区,但在国际博弈这场游戏中真正的全能玩家就是美、中、俄三国。现在三国凑在一块儿斗地主,如果欧盟成为统一国家,那么就会加入进来要求改成打麻将。不过欧盟要想加入牌局可没那么容易:美国不希望欧盟统一,俄罗斯也不希望,欧盟内部还存在复杂的东西南北问题。如果欧盟不能妥善处理这些问题不要说统一,能否保证其他成员国不会步英国的后尘也难说。